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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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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, 洗床單這事,他又不是沒幹過,就像洗自己衣服一樣, 不放過每一寸的搓洗, 直到漂出的水都是一股肥皂味兒,雨後出的太陽暖融融的, 估計下午就能曬幹了。

窩棚外,張勁松有點傻眼了,他難以置信地揉揉眼,“小楊你幫我看看, 我這不是花眼了吧?”

小楊是辦公室主任, 他笑著說:“張副您沒看錯,真就是咱們小陸在洗……洗衣服。”

只見那個平時清高得不得了的陸廣全,正蹲在地上, 左手拎著一件白色的蘇聯式女士襯衣,右手拿著一塊肥皂抹上去, 搓了搓, 又拎起來對著光檢查有沒洗幹凈。

那樣式, 加厚厚的墊肩, 就是女士襯衣無疑, 可小陸……被整個礦區傳為最不懂風情的摳瓢的小陸, 居然會給女人洗衣服?

別說他, 就是找遍整個金水礦, 也找不出一個願意給女人洗衣服的男人。石蘭省最重男輕女,在老一輩人眼裏, 男人就是家裏的天, 哪有讓爺們給自己洗衣服的?那這樣的女人還不得上天?這就是慣, 該收拾!

小楊楞楞的看了會兒,“張副您說小陸的愛人,是不是……特潑辣?”

張勁松還沒見過衛孟喜,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沈吟:“我看估計是。”一定是一個母老虎才能降住小陸,逼著小陸洗衣服,而且看晾衣繩上,不僅鋪蓋,還有娃的小衣服小褲子,甚至還有兩片迎風飄揚的尿布。

功夫再高也怕菜刀,再能幹的男人也怕母老虎啊。

陸廣全這人吧,從小就勤快,眼裏有活,不像兩個哥哥油壺倒了都不扶,他是裏裏外外都會主動幫忙的。所以看見孩子們的臟衣服,他不帶猶豫的就洗,看見妻子換下的襯衫,洗,只要是他能看見的,都給洗。

洗好,水一潑,擡頭就看見張勁松笑瞇瞇地看著他。

“張副你們來了。”

“怎麽樣,還是回來家裏,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服吧?”在礦上待久了,說話也不講究。

陸廣全不置可否,拉出兩個板凳讓他們坐,自己則拎起掃把,準備掃地。剛才孩子洗漱弄灑了水,他得掃幹凈,不然容易滑倒。

你瞅瞅,這眼裏,真有活兒!就是衛孟喜在,也不一定能想到這麽多啊。

張勁松和小楊對視一眼,笑哈哈地拉住他,“哎呀你忙啥,家裏的事先放放,有家屬就是家屬的事,咱們礦上現在有件天大的事等著你。”

陸廣全覺著,孩子摔倒也不是小事,“我一邊掃,你一邊說。”

事情是這樣的,最近他們不是出去勘探,有重大發現嘛,這發現的貧煤和氣肥煤,初步估計儲量很大,但具體的儲量預測和評估,尤其是他們一直以來開采的都是低端煤,不敢在沒有技術和經驗的前提下冒然開發。

但省裏催得緊,這兩年隨著工業的發展,能源需求量越發大,必須響應中央號召,盡快開采出更多更高質量的煤,速度必須從快。

他們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請專家。

可專家也不是那麽好請的,以前嘛,有老大哥幫襯著,前幾年蘇聯專家撤走後,只能自食其力。而國內目前這一領域的專家主要集中在東北和山西陜西,多少大礦在那兒排著號呢,輪不著他們,倒是海城那邊有一位,於優質煤開采很有經驗和專長,據說解放前是小日本派來的專家,後來戰敗後沒能成功撤走,就一直留在龍國了。

一直以來,對這種確有專長的技術人才,國家都是很重視的,在海城住著洋房,開著小汽車,日子不要太悠哉。現在忽然來了這山旮旯裏,住招待所,騎自行車,誰受得了?

聽說那日本專家就是個瞎講究的洋人,天天進山都得西裝革履,皮鞋擦得鋥亮,頭上打滿摩絲,桌上頓頓擺西餐。

當然,這只是初步聽說,人已經昨晚就連夜請到省裏了,最遲今兒晚上就能到金水礦,那邊負責接待的同志給這邊通過氣,說這專家十分難伺候,讓做好準備。要是招待不好,這日本鬼子可是會撂挑子不幹的,到時候咋辦?

事情沒辦成不說,省裏也沒面子。

恰好,張勁松就是分管接待的,衣食住行,其他三項都好解決,已經專門騰出一棟小紅樓,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凈凈,裝上空調和地毯,搬來幾十盆鮮花準備好了;小汽車和專門從軍區請來的汽車兵也就位了,就是這個吃的,成問題。

礦食堂的大師傅,你讓他做個肉夾饃沒問題,燒個紅燒肉,也不在話下,可西餐是個啥?他們連見都沒見過。

去外頭國營食堂和機關食堂請外援,找了好幾個都搖頭,西餐是個啥?

一方面可能是真不會,沒見過,另一面嘛也是怕擔責,這瞎講究的鬼子,分明就是來找茬的,到時候明明是他不想把技術教給龍國人,卻說是飯菜不合胃口啥的,這鍋誰願意背?

找來找去,倒是小楊提醒了他——小陸不是愛看外文書嗎,那他說不定知道西餐是怎麽個西法。

陸廣全把院裏打掃幹凈,桌子板凳擺放整齊,看著自己的手,“我不會做飯。”

他從小啥都會,就是不會做飯,甚至沒進過幾次廚房。

因為很小的時候,也就是解放前幾年,日子最難過的時候,家裏丟過一次糧食,鎖在櫃子裏的準備留著除夕夜包餃子的白面不見了,大人肯定不會偷,外賊肯定進不來,嫌疑最大的就是幾個孩子。而二哥說他是唯一一個經常進廚房幫忙做飯刷鍋洗碗的,肯定看見過母親藏鑰匙的地方,一定是他偷吃的。

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,父母當即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,還放話從此以後不許他再踏進廚房一步。

所以,他就沒學會做飯唄。

張勁松可不知道這些淵源,“我知道,哪有正經爺們做飯的,我這也不是讓你做,就你在書裏看過西餐怎麽西吧?待會兒給咱們食堂大師傅說一說,他就一定能做出來。”

這就是土老帽張勁松的病急亂投醫了,陸廣全是看外文書,但哪本正經工科專業書會給你說西餐咋做啊?陸廣全毫不猶豫地回絕了。

張勁松和小楊又勸,見他真不是推辭,頓時苦著臉,如喪考妣。要真因為一口吃的得罪專家,省裏問責下來,他絕對跑不了。

當然,那只是組織上對他的處罰,最難過去的還是他心裏那關。要知道這次重大勘探發現,是他極力主張的,也是他極力把陸廣全提上來的,要是專家不支援,再好的煤田也沒用,他有生之年就看不見金水礦的崛起,也看不見國家能源和工業的發展了。

這才是他一個煤礦人,最大的損失和遺憾。

還有另外一層擔憂,現在礦上還藏得緊,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過不了多久發發現優質煤田的消息一旦傳出去,要是引發別的礦來爭著開采怎麽辦?要知道礦務局下屬可是有好幾個礦單位呢,被人摘桃子,他會氣死。

即使他們能去礦務局討說法,公家的競爭對手可以避免,但私人的呢?誰能保證附近農民不會偷采?小黑煤窯怎麽辦?只要有利益,就有人敢鋌而走險。

這種人和小集體,基本是沒經驗,沒技術,沒大局觀的“三無”對象,只看得到暫時的利益,挖壞了可就真的壞了,甚至還會破壞地質結構,引發水土流失、山體滑坡、地震等各種次生災害。

這損失可就不可估量了。

張勁松在院裏踱步,越想越鬧心,“不行,今兒必須找個會做的。”

剛好衛紅玩兒回來,她可是小插話精,“爺爺做啥呀?”

看著孩子有點憨憨的可愛,小楊心說這娃可一點也不像小陸,隨口接道:“做飯,咱們得找個會做飯的。”

誰知小姑娘腦袋一歪,“做,飯?”高興得都破音了,“我媽媽會哦,她會做超多的飯,會做紅燒肉回鍋肉辣子雞,還會做,嗯,外國人吃的飯。”

她想不起上次媽媽用嘴炒菜說的是個啥菜了,但媽媽說那是外國人吃的。

“啥?”張勁松一楞,“外國人吃的不就是西餐嗎?”

“你媽媽真會做?”

衛紅小手叉腰,“當然!我媽媽會做很多菜,比一百種還多哦!”她這段時間可是天天出去打廣告呢。

張勁松覺著,這娃說話太誇張,怕是屁不懂瞎吹牛,可小楊卻是眼睛一亮,“都到這份上了,要不就試試?反正不會做也沒啥,要是真會做,那不就是雪中送炭嗎?”

張勁松看向陸廣全,想聽聽他的意見。

“我妻子應該不會做西餐。”衛孟喜不識字,又沒出過門,要說會做幾樣家常菜他是信的,也領教過的,但西餐肯定不行。

“哼!我媽媽就會!”衛紅真生氣了,新爸爸真是討厭,“你媽媽不會,但我媽媽超會!”

陸廣全:“……”

這黑黑的,憨兇憨兇的,張勁松和小楊都笑了,”行行行,你媽媽會做,那咱們就在這兒等著你媽媽回來,親自問一問。”

這孩子要是說謊的話,她應該會怕。

可衛紅是又憨又兇的姑娘,她怕啥喲?

“好鴨,等我媽媽回來香掉你們舌頭。”

陸廣全:“……”

他發現,根花根寶真的省心多了。

一會兒,其他三個帶著小呦呦也回來了,一個人抱不動,但可以通力合作,一邊牽一個,小呦呦和紅燒肉就跟靚女出街似的,被眾星拱月。

“這……全是你家的?”五個啊。

“嗯。”陸廣全把最小的抱起來,看奶瓶空了,就準備拿熱水洗幹凈,又是眼裏有活的一天呢。

張勁松和小楊對視一眼,四個一樣大的,但又長得不怎麽像,應該不是四胞胎,再結合他這是二婚,大體就猜到了。別說,小陸雖然一直很受張副器重,但他這人話少,對方不問他就不會主動說,所以張勁松至今不知道他的二婚妻子的情況。

但看幾個娃娃,穿得幹凈,禮貌也不錯,家裏收拾得也很好,應該是一頭賢惠的母老虎吧。

“媽媽!我媽媽回來啦!”衛紅一直在門口守著,扒著媽媽褲子。

她性子急,又急於證明自己沒吹牛,嘚吧半天衛孟喜只聽出來“做飯”兩個字。

“這就餓了啊?早飯沒吃嗎?不是給你們留了饃嘛。”

“新爸爸沒給。”

竈臺太高了,四歲的娃確實夠不著,而且衛孟喜也不許他們踩板凳爬竈臺,那可太危險了。聽說金水村有戶人家,鍋裏燒著水的時候,大人出門聊天去了,娃娃餓不住以為鍋裏有啥好吃的,就踩板凳爬到竈臺上,不小心一頭栽鍋裏,那可是七八十度的燙水啊,鍋洞裏火還在燒著,孩子又出不來,只會哭,一直哭到斷氣兒……人都給煮熟了。

衛孟喜剛來第一天就聽了這恐怖故事,嚇得不輕。

娃夠不著,但你大人在家是死的嗎?

衛孟喜很想嘮叨幾句,但看見有生人,就止住了。這天底下就沒幾個當爹的靠得住,娃餓了冷了他們能看不見,娃哭了拉了他們也聽不見聞不見,後世所說的“喪偶式育兒”不就這樣嗎?

“小陸的家屬,你好,我是張勁松,這是小楊,今天有個事想請你幫……”話未說完,就見她背簍裏的東西,“這麽多菌子?”

一聽就是老石蘭人了,衛孟喜撿的“菌子”有五六種,青色的是青頭菌,紅色的是小紅菌,棕黑色的是火炭菌,黃白色的是谷熟菌和奶漿菌,當然還有在吃貨們嘴裏最受歡迎的牛肝菌,她都分門別類用荷葉包好,沒弄混。

在後世的石蘭人眼裏,野生的叫菌子,人工種植的才叫蘑菇。

“這麽多菌子都是你撿的?”張勁松的嘴巴,已經開始不爭氣的分泌口水了。

張勁松原本是河南人,大中原地帶土生土長的,山少地平水源也充足,算是個好地方,但解放前他在石蘭山區做特派員,有一次受了傷被一位老鄉救下,醒來吃的第一頓飯就是老鄉用菌子燒的湯,救了他一命。

從那以後,他就愛上了菌子,每吃一次,都當成是上天對他的饋贈。

但這幾年忙工作,他老婆是河南人,也不認識菌子,不敢上山,他已經好多年沒吃過了。

衛孟喜嘴裏答應著,手上卻不停,趁著新鮮先洗幹凈。根腳上有紅泥沙,輕輕的一刮,帽子上有泥沙和腐朽的落葉,輕輕一摳,就幹幹凈凈了。她們去得早,菌子還沒開傘,所以傘下也是幹凈的,不用特意洗。

她的動作十分熟練,十分輕巧,那菌子洗幹凈後一點傷疤和口子都沒有,說明手是真的巧!

張勁松有點相信她會做飯了,“小陸家屬,聽說你會做很多菜?”

“是會一些家常菜。”

“那外國人吃的你會嗎?”

衛孟喜挑眉,外國人有那麽多,日本人韓國人美國人墨西哥人意大利人德國人,都算外國人,但他們愛吃的好像也不一樣。“是哪個國家的?”

“日本人日本人,但你放心,是好日本人,不是小鬼子。”怕她有抵觸情緒,還特意解釋了一下那專家的淵源。

原來那人叫齋藤新一,當年也是不情不願被天皇派遣來龍國的,戰敗後鬼子忙著撤走,把他一個人撇下,所以這麽多年他是十分痛恨軍國主義侵略行徑的。再加上在龍國日子好過,國土遼闊,物資豐富,比那彈丸小島可是天上的地下,他應該是沒二心的。

就是性格古怪,要求屁多,比較難伺候。

衛孟喜大概能猜到了,齋藤新一如果要求不是賊多到天理難容,如果不是故意找茬的話,她能試一試,前提是萬一搞砸了不能怪她。

“不怪不怪,你能做咱們就高興了,哪能怪你呢,是吧張副?”

張勁松其實有點拿不準,畢竟這小女同志太年輕了,看起來跟小陸一樣細皮嫩肉,小陸還能說看過書知道點啥,家屬能知道國外的事?

“小衛你看,你能給咱們透個底兒不,準備做啥好吃的給他?”這是一種初步的判斷,如果她說紅燒肉辣子雞那就算了。

根花記性好,衛紅記不住,可她還記著呢,“瘦絲,臟魚小丸子,刺身。”

瞅瞅,衛孟喜都快忘了,她還記著呢。

“小丸子應該就是炸肉圓子吧,但這瘦絲是個啥?刺身又是啥?”

衛孟喜於是又耐心解釋,但陸廣全在,她只說自己是從小姑的收音機裏聽來的,收音機真是個萬能的好東西,她啥都能學會。

會做是一回事,問題是得有材料。她在心裏盤算片刻,啥海膽黃、鮑魚、牡丹蝦、鱈魚金槍魚三文魚是不用想了,這是內陸高寒山區,壓根不可能,但其它魚類,做出來口感非常差,“瞎講究”的齋藤新一不僅不喜歡,說不定還覺著龍國人東施效顰呢。

不能落人口實,尤其是小鬼子,這口氣衛孟喜必須爭。

“你們能幫我找點紫菜嗎?”

說實在的,大家都沒聽過,因為離海太遠,到海邊比出國還遠,但小楊答應:“好,弟妹跟我詳細說一下那東西長啥樣。”連稱呼都變了。

有張勁松批條子,小楊很快給她送來三十塊錢,說這是今晚招待齋藤新一的夥食費,如果不夠的話可以再申請。

衛孟喜心說以現在的物價,這三十塊足夠了,更別說還附帶各種糧票肉票煙酒糖茶票的,招待三十個人都夠。

“弟妹你就放心大膽的幹,咱們張副還說了,要是齋藤新一吃得高興,礦上再給你獎勵三十塊,咋樣?”

衛孟喜心裏樂開花,表面肯定是要說幾句客套話,她作為煤嫂,也是礦上的一份子,為礦上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是應該的,只有金水礦好了,工人們才能好,煤嫂們才能好……一席話說得小楊這幹辦公室寫材料的都快掉眼淚了。

有覺悟,有思想,有大局觀!

為了方便她采買材料,後勤處還給配了一輛小汽車,衛孟喜本來想列個清單的,但怕被陸廣全看到露餡兒,只能把清單記在心裏。換上一身幹凈衣服,再兜上小呦呦,她就坐上小汽車出發啦。

四個大的也想去,但衛孟喜怕自己一個人顧不過來,到時候是正事重要還是娃重要?小呦呦就不一樣,暫時還能“掌控”。“乖乖在家,不許搗亂,回來給你們買糖吃。”

“哇哦!有糖吃!”

“媽媽我要吃奶糖!”

“我也要!”

衛孟喜答應,又支使陸廣全,“你在家得看好他們,別讓他們爬高上低。”她也發現了,晾衣繩上掛著的東西都是他洗的,而且一點兒也不馬虎,憑這一條,她還是高興的,給他加兩分。

先到國營菜市場,反正有的是票,就米面糧油都買點,油鹽醬醋芝麻必不可少,黃瓜胡蘿蔔盡管挑著最新鮮的還帶著露水的買,雖然齋藤新一不一定吃豬肉和雞肉,但衛孟喜還是割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,還買了一只肥溜溜的老母雞,以及兩斤雞蛋……反正錢花不完還得交回去,萬一到時候日本人吃得不滿意,她不就啥也撈不著了嗎?

三十塊錢對她是巨款,但對諾大的金水礦就是毛毛雨,九牛一毛都算不上。

在商言商,她付出勞動就要得到收獲,沒必要清高。

想著,又去到百貨商場,買了點煙酒糖茶,重點是崽崽們千叮嚀萬囑咐的大白兔奶糖。

這麽一圈買下來,三十塊錢花得凈凈的,票倒是還剩一些,回到礦區第一件事就是交還給小楊。

“弟妹你們拉扯這麽多娃也不容易,這麽點就留給孩子們用吧。”小楊只是個辦公室幹事,也算不上領導,但他粗略看了一眼,發現買的都是能用上的東西,說明衛孟喜做事很老實,這點主他能做。

“對了,紫菜我給找到了,你看是不是你要的?”

衛孟喜一看那黑漆漆半大口袋,可不就是嘛,“但這也太多了吧……”至少夠吃一年的量。

“嗐,不多不多,反正我是拿著張副的條子去各大副食品商店問的,礦上統一結賬,你全拿去吧,我聞著怪腥氣,齋藤先生真會喜歡?”在他看來,是狗聞了都要搖頭的。

衛孟喜笑,這可是補充各種維生素和鈣質的好東西,她也不客氣,全收下了,用剩還可以給娃們補充營養不是?

窩棚區實在是環境太差了,做飯肯定不能選這裏,騰出來的小紅樓幹凈寬敞還方便,廚房裏啥家什都有,衛孟喜讓小楊找幾個人,把她需要的所有東西搬小紅樓去。

不過他們剛搬到,還沒來得及開火呢,省裏又掛了個電話來,說齋藤新一昨晚吃壞東西,今天拉了一天肚子,都快脫水,給送醫院去了……今天來不了,得等明天了。

衛孟喜看著一堆買好的食材,心疼死了都。

這小日本真是,早不壞肚子晚不壞肚子,偏偏這個時候,那明天為了保證給他提供最新鮮的,還得往市裏跑一趟不是?難怪張勁松一直交代,齋藤腸胃不好,必須新鮮,必須衛生,省委機關的大師傅能不衛生嗎?可也照樣吃出問題。

衛孟喜瞬間打起精神,提高警惕。

幸好雞是活的,用一把苞谷粒養在院裏就行,就是肉不好處理,腌制一下吧,明兒齋藤不一定吃了,不處理一下,又沒冰箱,一個夜得臭了。

衛孟喜在家裏搜尋一圈,找到一點用剩的小麥面,正好雞蛋也有,那就炸酥肉吧,到時候他愛吃不吃,不吃給娃吃。

奶糖足足有一斤,每人分到三顆,剩下的留起來慢慢吃,衛孟喜主要是怕給太多他們舍不得吃,晚上又偷偷拿出來吃,把牙齒吃壞。一口牙對人這一輩子太重要了,以後別說有錢沒錢,不管美醜,沒有好牙你連吃香喝辣的機會都沒有。

要是沒了美食,人生還有什麽意義?

“媽媽,奶糖真香!”

“有多香?”衛孟喜把五花肉去皮,切成拇指大的條塊。

“比狗屎還香喲!”

衛孟喜大笑,“你吃過狗屎?”這啥比喻啊。

“吃過,就……鐵柱哥哥讓我吃的。”

衛孟喜打雞蛋的手一頓,“你二媽家的鐵柱?”

原來,這熊孩子不僅往二蛋嘴裏尿尿,騙二蛋下河淹死,還哄騙衛東吃狗屎。她剛嫁過來的時候,衛東才兩歲,還話都說不利索呢,看見鐵柱哥哥手裏有糖,自然眼巴巴尾隨著當跟屁蟲,但鐵柱真是個小壞坯,騙他說地上的狗屎就是糖。

所有孩子都看著這個兩歲的娃娃吃狗屎,甚至還有不少大人圍觀,但沒人阻攔,更沒人出來教訓鐵柱,甚至衛孟喜這做母親的要時隔兩年之後才在無意中知道……這菜花溝的男女老幼真沒幾個好東西!

衛孟喜眼睛都紅了,是又氣又心疼,想罵兒子沒出息,可兩歲的孩子懂啥?饞糖吃是天性啊。

就是這麽被欺負,被侮辱,小孩長大心理能不陰暗才怪!

陸廣全其實也聽到了,有點難以置信,“真是二房的鐵柱?”其實他只知道家裏有這麽個孩子,但從哪兒冒出來的,長啥樣他壓根沒留意過。

衛孟喜一個白眼甩過去,“你們老陸家還有幾個鐵柱?一家子全他媽不是東西!”

這一刻她真是恨死了自己,當時只想著找長期飯票,卻沒想到組合大家庭裏還有這麽多事,她的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這麽欺負,她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。

陸廣全還想說啥,她嘴裏就一個字:“滾!”

不能給老娘的娃做主,婆婆媽媽問那麽多有個屁用。

陸廣全眉毛一挑,除了父母這是第三個叫他“滾”的,想發火,但確實是自家人給衛東造成了傷害,尤其這兩天相處下來發現,這娃不會說謊,鐵柱就是個小王八蛋。

“對不起,是我沒……”

“對不起有個屁用,我警告你陸廣全,你老陸家的人最好別再出現在我眼皮子跟前,不然我不會放過他們。”

陸廣全低著頭,無言以對。

衛孟喜現在後悔極了,當初幹嘛走那麽早,應該再在菜花溝待幾個月,最好攪得陸家天翻地覆,把鐵柱揍個半死再走,只拿走幾百塊錢真是便宜他們了。

因為生氣,她連酥肉也不想炸了,直接往床上一躺,不動了。

她很難過,很後悔,很想大哭一場,可是她還得顧著娃,好好的媽媽要是莫名其妙嚎啕大哭,會嚇壞他們的,他們會更加沒安全感,會擔心會忐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惹媽媽難過了。

不,不是他們不好,是衛孟喜自己眼瞎,讓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這麽多欺負。

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口自己困了想睡覺,把孩子趕出去玩兒,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,回想自己這失敗的幾十年。是的,縱使被人鞍前馬後叫“衛老板”,被病童家長千恩萬謝,可她依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。

她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就把他們帶來到這世界上,讓他們沒爸爸,沒家可歸,讓他們不被人喜歡,讓他們感受到的都是這個世界的惡意與醜陋,而不是美好。

陸廣全的心情也很沈重,他看見妻子紅紅的眼睛,還有她關門那一剎那,眼眶裏的淚水。如果她大哭大鬧一場,他任打任罵,心裏還好受點,可就是那種生無可戀的悲傷,讓他心裏的愧疚更重了。

太陽逐漸從高空往下落,孩子們吃完了奶糖還不願回家,小呦呦喝完了奶,抱著奶瓶帶著紅燒肉,慢悠悠地回來了。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找媽媽,可廚房裏沒有,小飯桌那邊也沒有,大大的眼睛裏是滿滿的失望。

陸廣全在屋外等了很久,裏頭也沒個動靜,他敲過門,想進去說幾句話,但妻子又在氣頭上,只有一個字“滾”。此時正好靈機一動,把閨女抱起來,教她進去說一句話。

他發現小閨女比大的四個都聰明,教三遍就記住了,又引著她說兩遍,確保不會說錯,這才輕輕把她送到門口。

衛孟喜壓根睡不著,聽見門響剛想罵,可腳步聲噠噠噠的,是閨女,忍住了。

“媽媽。”

“乖,你咋回來啦,去外面玩兒,啊。”

小呦呦也有點困了,小肚子裏裝了奶和糖,走路都“咣當咣當”,仿佛能聽見響兒。

但她記得任務,走到床邊拉著媽媽的手,搖了搖,“巴巴dei不七。”

奶聲奶氣的,又笨又可愛。

第一遍衛孟喜沒聽出來說的啥,直到第三遍,才聽出來,頓時哭笑不得,這狗男人!

關鍵小呦呦還跟奶音覆讀機似的,“巴巴dei不七。”

“巴巴dei不七。”

“巴巴dei不七。”

一副她不松口就不停止覆讀的架勢,“行了行了,我知道了,快別說了。”

小呦呦這才開心地靠過去,抱著媽媽脖子親,吧唧吧唧的,那小口水給她塗了一臉。

衛孟喜的郁悶,就這麽沒了。是啊,重生之前的錯誤已經犯下了,她確實改不了了,但現在還有機會彌補,小呦呦還活著,四個崽也還小,只要她好好教育和引導,心理陰影會有消除的一天,沒看衛東說出來就沒心沒肺的野去了嗎?

一切向前看。

以後都不會再有了。

想著,她把孩子拍拍哄睡,出門正好看見陸廣全在那兒收拾又提回來的菜,院子收拾得很幹凈,比她平時一個人的時候還整齊,那板凳是板凳,桌子是桌子的,擦拭得一塵不染。

“這個紫菜需要用水泡嗎?”他看著她的眼睛,溫和地問。

衛孟喜不理,你以為派個小間諜就能哄我開心了嗎,狗男人,沒那麽簡單。

“你不說,那我就泡了,啊?”他覷著她的臉色,故意問。

“住手。”果然,衛孟喜見不得糟蹋食物,一把搶過裝紫菜的口袋。

這些紫菜很幹凈,不像後世買的需要清洗,全用來燒紫菜蛋花湯估計孩子們得膩,再好的山珍海味頓頓吃也會膩,但她忽然想起後世一種很有名的零食。

海苔片。

她跟著店裏的小姑娘吃過幾次,吃是真的好吃,又鮮又香,很容易上癮,但問題是很貴,五六塊錢就那麽薄薄的吃嘴巴裏都沒感覺的幾片片,剛嘗到味道就沒了。而且外頭賣的還有個不好就是鹽巴味精和糖放太多,吃太多容易口幹舌燥。

她一看配料表,啥可食用紫菜,不就是紫菜嘛,自己能試著做做看,還能控制配料的量,省得上火。

說幹就幹,她先拿出幾大塊紫菜,掰成小塊,“竈膛裏上火,小火。”

陸廣全趕緊點火,雖然一開始不熟練,但熟悉掌握火候以後就整出小火來了,衛孟喜把掰碎的紫菜放進去,再放少少的鹽巴和白糖,其它的一概不放,慢慢的熬炒,其實也就相當於是烘焙。

要是有烤箱,這一步會很輕松。但鐵鍋熬要好大會兒,手不能停,一直到黑色的紫菜變成墨綠色,這葉片上也沾了味道,這才盛出來。

“接下來還要怎麽做?”嘿,你說陸廣全這狗男人,今兒話咋這麽多呢。

“成了。”

“這就成了?能吃嗎?”他半信半疑拿起一片,輕輕咬一口,那感覺,脆生生的,鹹鹹的,但又很香,嘴巴裏有股很奇怪的鮮味兒,就像……吃味精。

幸好衛孟喜不知道他心裏是這麽形容的,不然能一口都輪不著他。

“媽媽這是啥?”

“海苔。”

“孩擡是個啥?擡著吃的嗎?”衛東率先拿起一片,雙手擡著,比自己腦門還高,“哇哦,真香!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傻兒子,說得很好,不許再說了。

不過,她特意觀察,發現這小子真是小狗脾氣,記吃不記打,吃狗屎的事兒說過就過去了,壓根沒放心上,更不可能偷著哭。

“媽媽,我能吃這——麽多!比一百碗還多哦!”

“我也能,我比你多!”

這東西對孩子好像有種致命的吸引力,一面喝水一面哢哢哢,一口氣吃了好大一盤,吃到打嗝都是鮮味兒,衛孟喜才收起來。

晚飯可就啥也吃不下了,每人勉強喝了碗湯就叫肚肚飽了要睡覺,陸廣全倒是一整天都很殷勤,主動把帶娃洗漱的任務接手過去。

當然,鍋碗瓢盆是他刷的,地是他掃的,衛孟喜只負責做,竈臺亂成戰場也不管,反正她就是看他不爽,沒理由。

娃睡下,隔壁卻忽然熱鬧起來,紅燒肉豎著耳朵“汪汪汪”的叫,衛孟喜個子高,一眼就看見劉桂花家來了好幾個人。

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,應該是她婆婆,還有一個瘦巴巴的少年是兒子,而一個齊耳短發的穿花棉襖的姑娘,就是她小姑子。

此時的小姑子才十八歲,跟陸廣梅一樣年紀,但皮膚是石蘭人少有的細白,個子小巧,烏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的,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女高中生。

熱鬧一會兒,隨著夜色越來越深,隔壁也安靜了。衛孟喜回房,卻依然睡不著,心裏那口氣,得找個發洩的口子,而唯一的辦法就是……

“餵,你睡過來。”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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